在贵州西部高原上，有一条河，好似一把锋利的尖刀，将群山深深地切开，让巍峨的群山显得越发狰狞。这条河就是北盘江。作为珠江的源头河流之一，它从高原出发，一路奔腾，造就了沿路无数的风景，也养育了沿岸的无数生灵。

北盘江，高原上的峡谷制造者

 

云南曲靖的马雄山，相信很多人都有印象，因为珠江水系的两条源头水南北盘江都起源于这里。北盘江从马雄山发源后，北上进入贵州，然后在贵州高差近2000米的深山中，一路向南，奔袭449公里，切开贵州西部高原，经黔西南州的晴隆、普安、兴仁、贞丰、册亨、望谟等县，最后在贵州望谟汇入红水河，进入广西，最后奔流入海。

在贵州高原，北盘江肆意奔流的历史要追溯到1.5亿年前。1.5亿年前，印度洋板块撞击亚欧板块，中国3/4的陆地，完成了拼合和统一，贵州高原也在此过程中开始抬起隆升。在此之前，贵州长期处于海水之下，在海底沉积了厚达数千米的坚硬喀斯特灰岩，这些岩石为之后贵州高原上多姿多彩的地貌景观的塑造打下了基础。

 

升起的高原拦截了暖湿气流，充足的雨水降临大地，形成地表水，开始侵蚀地表。到了距今约1亿年前，著名的燕山运动让贵州高原再次上升。这之后，距今3000万年前的喜马拉雅运动，青藏高原上升为今天的高度，成为世界屋脊，贵州高原的地壳也呈间歇性上升或断陷，河流强烈下切，形成了高山、峡谷、断陷盆地交错的地貌特征。

峡谷是北盘江切开贵州高原最直观的证据。可以说，北盘江流域有着世界上密度最大的峡谷:尼珠河峡谷、岔河峡谷、营盘峡谷、野钟大峡谷、阿郎坪峡谷、坝陵河峡谷、花江大峡谷……河流蜿蜒于群山之间，壁立如削，风光无限。

尼珠河大峡谷位于北盘江可渡河的末段，峡谷两岸，一边是云南宣威市，一边是贵州六盘水市，湍急的河流将两地隔开，陡峭的岩壁，让人望而却步。河流北岸，数条溪流汇成几道绝美的瀑布从落差约500米的悬崖上以雷霆万钧之势，注入河中，极为壮观。

 

野钟大峡谷位于贵州六盘水市，是北盘江最险峻的部分，全长16公里，高100至1400米，平均宽度60米，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区，奇峰与怪石相携，雄奇壮观，被誉为贵州峡谷之最。峡谷内林木葱茏，这里也是贵州黑叶猴保护区的核心区域。峡谷周围，群山之间，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叶猴，二级珍稀保护动物猕猴、灵猫、白腹锦鸡、斑羚等往来其间；国家一级珍稀植物红豆杉、珙桐，二级保护植物棕竹、岩豆等郁郁葱葱。

花江大峡谷位于安顺市关岭布依族苗族自治县的青山之间，河流在深达千米的峡谷底部奔流几十公里，江水因峡谷地势高低起伏变化，或惊涛咆哮，或波缓浪平。河水在喀斯特岩石上塑造了万千形态，峰林如柱，溶洞幽深，暗流穿洞，飞瀑跌落……喀斯特所有类型的地貌在这里都能看到。涨水季节，黄浪滔天，岩石丛立，86版《西游记》中，沙僧住的“流沙河”就是在此取景的。

 

除了峡谷，北盘江还为贵州高原这片喀斯特地区创造了不少奇特的地貌景观，比如424米深的白雨竖井、冲天眼落水洞，以及无数的地下伏流……据统计，仅在六盘水境内，北盘江流域就有15条伏流河，北盘江年降雨量只有约40%汇集到地表河里，其余的水都在地下创造着我们无法看见的奇迹。

 

瀑布，是北盘江不得不说的一大奇观。北盘江在贵州制造出了大大小小约160多条瀑布，这些瀑布汇在一起，成为了地球上一道迷人的风景。位于北盘江支流上的黄果树瀑布群是其中的领衔者。瀑布群以著名的黄果树瀑布为中心，再加上姿态各异的十几条地面瀑布和地下瀑布组成。厚厚的碳酸盐岩基底，充沛的水流，构成了这里瀑布成群、洞穴成串、星潭奇布、奇峰汇聚的格局。黄果树瀑布群也因此被称为“岩溶瀑布博物馆”。

▲在这张北盘江峡谷主要地貌示意图中，我们可以见到北盘江峡谷中的主要地貌景观：谷中谷的台地、天坑、河谷冲积扇、侵蚀塌落，还有灌丛生长带等。绘图/覃妮娜

有了峡谷，然后有了桥

 

北盘江切开高原，塑造了无数的美景，但也阻隔了人们交往的步伐，两岸的人们只能望江兴叹。只是交往总要继续，在古代人们也曾利用船摆渡，但因为北盘江水急浪大，常常发生事故，渐渐被人们舍弃。桥，应运而生。

桥是跨越峡谷最便捷的方式，滔滔江水，峡高谷深，古往今来，北盘江上出现过各种各样的桥——石桥、溜索、独木桥、藤桥、铁索桥……一座座横跨峡谷两岸，成为前人不屈的见证。

今天在北盘江上，还保留有多座古桥，比如位于花江大峡谷上的铁索桥。据载这座铁索桥建于清光绪年间，因河流湍急，两岸悬崖千丈，以前建了两次都失败了。后来光绪年间经过慎重选址，铸铁索为桥，才得以建成。据《贵州通志・兴地志》记载：“在永宁州（即今天的关岭县永宁镇）东南四十里募役司南，为贵阳、安顺逾关索岭南行经兴义出滇之道。”多年以来，花江铁索桥一直是沟通黔滇交通的要道。在桥南岸的古驿道上，还有一条由许多大小摩崖石刻、石雕连接而成的书法艺术长廊。今天，花江铁索桥经过多次修缮，依然是两岸人民交往的重要通道，1982年贵州省将其列入保护文物，很多人慕名而来一观风采。

▲花江铁索桥修建于清光绪年间，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桥南岸古驿道旁的山崖上，还有不少历代书法题刻。摄影/李贵云

 

随着经济的发展、技术的进步，峡谷已经无法阻挡人们交往的步伐，今天北盘江上可谓大桥林立，仅仅以北盘江为名的大桥就有多座——杭瑞高速北盘江大桥、关兴公路北盘江大桥、沪昆高速北盘江大桥、沪昆高铁北盘江大桥、水柏铁路北盘江大桥、都兴高速北盘江大桥……

 

位于尼珠河峡谷上的杭瑞高速北盘江大桥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千百年来，峡谷两岸人民如果要互通往来，要翻越3座山头，走40公里山路，才能到达对岸。在这样的情况下，建桥、修路就被提上日程。在石灰岩遍布的峡谷之间修建桥梁并不容易，复杂的地质条件，稍不留神就可能打进巨大的溶洞里，有的溶洞有将近上百米深。在这样的条件下，设计人员像扫雷一样，为了躲避遍布山林的岩洞和裂隙，不断将桥的位置往高处移，最终将桥面定在了565米这个令人眼晕的高度。

 

地址选好了，修建过程也并不是一蹴而就。面对大风、雾、雨、凝冻等恶劣的自然气候环境，建设团队也面临诸多难题，选择何种桥梁就是其中一个。经过多方研究，对比了众多方案，最后才定了主跨720米钢桁架梁斜拉桥。那时候，国内外并无这种桥梁的案例可以借鉴，属于国内外首次。困难一步步扫除，2016年杭瑞高速北盘江大桥终于顺利建成通车。它的建造达成多项中国或世界之最：国内最高的桥梁、世界同类型桥梁第一……大桥的建成也结束了宣威与水城不通高速的历史，两地行车时间从4个多小时缩短至1小时之内，在中国桥梁史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一桥跨云贵，天堑变通途。杭瑞高速北盘江大桥，位于贵州和云南的交界处，全长1341.4米，桥面距谷底565米，是中国最高的桥梁。供图/图虫创意

北盘江流域，少数民族聚居之地

 

地理上的分隔是文化阻隔的基本因素。北盘江千沟万壑的地貌，在北盘江流域形成了一个个自成体系的文化“小流域”，使这里成为中国族群分布最多的地区之一。如果每年农历的三月或四月到北盘江流域走一圈，你可能遇到布依族的“三月三”、苗族的跳花节、仡佬族的祭山节、彝族的插花节……山花烂漫，气候宜人，趁着农忙还没到来，人们欢聚一堂，载歌载舞。

 

布依族是北盘江流域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他们大多居住在河边的坝子里，以稻作为主，又被称为“水稻民族”。“三月三”是布依族独具特色的传统节日。农历三月，正是当地春耕即将开始的季节，为了禳灾祈福，农历三月初三这天北盘江流域贞丰、望谟、册亨等地的布依族人都要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比如通过舞草龙扫寨驱邪消灾、杀猪宰牛祭山拜神、上山“躲虫”祈福等。同时，这天还是布依族青年男女择偶的最佳日子，激烈的情歌对唱、欢快的舞蹈，布依族人以浓烈、古朴的方式表达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当然，“三月三”只是布依族众多民族特色之一，其他的如“四月八”、“六月六”、“牛王节”等也是布依族独具特色的节日。

 

迁徙是苗族历史上最常上演的事，历史上他们曾多次迁徙，且目的地分散、隔绝，故而苗族支系众多，在服饰、节日上有所差异。北盘江流域，苗族主要分布在贞丰、关岭、兴仁、水城、六枝特区等地。北盘江千沟万壑的地形，让这些地方的苗族之间交往受阻，形成了如长角苗、大花苗、歪梳苗等具有文化差异的众多小分支，也让这里的民族文化得以较好的保存。

▲北盘江流域居住着众多的少数民族，苗族就是其中之一。图为六盘水市六枝特区的苗族在过传统节日——踩歌堂。摄影/李贵云

 

北盘江流域的长角苗族，主要生活在在六枝特区和织金县的交界地带，1997年中国与挪威在这里合作建设了亚洲第一座生态博物馆，使这个奇特的民族为更多的人所知晓。“长角苗”之名来源于他们独具特色的头饰造型——硕大的发髻。妇女每天梳头时把掉的头发用麻线编织起来，一代一代传下去。梭戛生态博物馆里现存最珍贵的一个发髻积累了五辈人的头发，重达6公斤。为了使发型显得更加庞大，近年来也会把毛线也盘进发髻里。

 

头饰和服饰是区分苗族不同支系的主要依据，比如歪梳苗就是因为歪梳苗妇女们会在头上一侧歪插一把长长的梳子，故称“歪梳”，北盘江流域的歪梳苗主要分布在晴隆、普安、兴仁、安龙、关岭等地。大花苗则是因为服饰花纹粗犷古雅、风格鲜红艳丽，故被称为大花苗，北盘江流域的大花苗主要分布在普定、郎岱一带。

北盘江地理上的阻隔阻挡了人们的脚步，但是交流从未断绝。在北盘江流域，有一个很独特的现象，通过婚姻和聚居产生了许多多民族混合村寨，一个乡里包含了两到三个主要民族，如落别布依族彝族乡、旧营白族彝族苗族乡等，这样的村寨在北盘江流域遍地都是。还有很多村寨名字是这个民族，却居住着毫无渊源的其他民族的人，比如仡佬族名字的村寨里住着布依族人，彝族名字的村寨里住着苗族人……

 

当一种文化遇上另一种文化，经过相互侵染，新的文化默默滋生，北盘江的族群文化也变得像它的地貌一样，越来越复杂。不过隔绝也好，交融也好，都是顺其自然的选择，北盘江只是静静地流淌着，直到地老天荒。

▲北盘江不仅是高原上的地貌创造者，也养育了沿岸的人们，千百年来，人们随山就势，在河流两岸诗意地栖息。摄影/朱德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