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冠病毒席卷全球,一条“台湾节目追溯新冠病毒源头,然后追到美国去了”的视频火了。节目中,有关嘉宾判断新冠病毒源头可能在美国的主要依据,正是前不久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华南农业大学和北京脑科中心在ChinaXiv论文预印本网站上联合发布的一篇论文。
这篇引起台湾节目关注的论文说了啥?依据这篇论文,能否得出新冠病毒的源头在美国的结论?为此,记者特别邀请了兰州大学研究员赵序茅,为大家解读这篇论文中的相关信息。
病毒溯源:
找啊找啊找“爷爷”
此次台湾节目之所以将新冠病毒源头追到美国去,一个重要理由是:
在美国发现了单倍型H38的病毒样品。
什么是单倍型?
从事气候变化生态学和保护生物学研究的赵序茅打了个比方:正如一个公司由多个职责不同的部门相互协作才能有效运转,病毒的特性也由很多基因决定,单个基因不能发挥作用,这一个个单倍型就好比一个个独立的部门。简单说,单倍型就是决定同一性状的基因组合。
这篇由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郁文彬等人合作的论文,收集了覆盖四大洲12个国家的93个新型冠状病毒样本的基因组数据(截至2月12日),并发现这93个病毒样本包含58种单倍型。
而且,论文中,单倍型演化关系显示,单倍型H13和H38是比较“古老的”单倍型,通过一个中间载体——mv1(可能是祖先单倍型,也可能是来自中间宿主或“零号病人”)与蝙蝠冠状病毒RaTG13关联,并通过单倍型H3衍生出单倍型H1。
根据这一单倍型演化关系,如果我们简单梳理,可以得到下面的两组示意图:
mv1→H13 →H3→ H1
mv1→H38→H3→ H1
这意味着什么?“最开始的是单倍型mv1。”根据赵序茅的解读,新冠病毒就像一个家族企业,H38和H13是病毒的第一代创始人,我们可以称之为爷爷辈单倍型;之后的H3是病毒的第二代掌门人,我们可以称之为父辈单倍型;而H3衍生出孙子辈H1,则是病毒的第三代掌门人。正是这个孙子辈H1让病毒空前强大,如日中天。H1又衍生出曾孙辈的H56和mv2,作为第四代掌门人。
按照正常逻辑,爷爷辈的单倍型所在地就是病毒的祖籍。但论文研究团队发现,与华南海鲜市场有关联的患者,其样品单倍型都是孙子辈的H1及其子孙后代(也就是单倍型H2、H8-H12),仅有的一份武汉样品单倍型H3,也就是父辈单倍型H3,还与华南海鲜市场无关。
据此,并结合病患发病时间记录和种群扩张时间,论文研究团队推断:华南海鲜市场的新型冠状病毒是从其它地方传入进来,在市场中发生快速传播蔓延到市场之外。换句话说,该论文认为,华南海鲜市场不是病毒发源地。
疑问来了:
源头在不在美国?
研究到此并未结束。顺藤摸瓜,论文研究团队对两个“古老的”单倍型,即爷爷辈单倍型H13和H38的病毒样品又溯源,发现他们是来自深圳的病患(广东首例)和美国华盛顿州的病患(美国首例)。其中,美国的这个病患就是台湾节目中提到的单倍型H38的病毒样品。
既然爷爷辈的单倍型是在深圳和美国发现的,那么这是不是说明深圳和美国就是新冠病毒的发源地呢?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关于判断新冠病毒来源,上海市新冠肺炎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在接受有关媒体采访时,曾说了两点:
一、这个病毒出现的时间点,哪里最先出现的,要追究这个时间的先后;
二、要寻找它在进化树上面的位置,后面基因的进化是在前面的基础上。
而追踪爷爷辈单倍型H13和H38患者的感染时间和活动轨迹,论文研究团队发现,两位患者的旅行记录显示,他们应该都是2019年12月底至2020年1月初在武汉活动期间被感染的。换句话说,论文研究团队认为两个爷爷辈单倍型H13和H38来自武汉。
“此外,台湾节目认为在美国的病毒中包含5个单倍型群,所以美国是病毒起源。这说明美国感染病毒的途径比较多,比如武汉、澳大利亚、深圳等。”赵序茅分析。
因此,基于这篇论文我们无法得出新冠病毒源头在美国的结论。
“根据基因组分析,新冠病毒的源头并不在华南海鲜市场。其源头究竟在哪,还需要相关研究者的继续追踪,但根据目前的相关研究,应该还在武汉。”赵序茅称。
专家解读:
美国流感中有些人可能死于新冠肺炎?
既然如此,现有武汉样本,为何没检测到“爷爷辈”单倍型?论文研究团队认为,这可能是因为现有样品主要采自几家定点医院,而且样品采集时间局限于2019年12月24日和2020年1月5日。
按照赵序茅的话说,武汉病毒样品采集时间较晚。随着病毒的推陈出新,其单倍型不断壮大,多样性不断丰富。“武汉因为采集时间较晚,此时爷爷辈的单倍型很有可能已经被父辈、孙子辈的单倍型替换了。”
事实上,关于这项研究的局限性,论文作者郁文彬也曾在接受有关采访时坦陈,这项研究有个不足,那就是93个样本中,武汉样本主要是早期的,如果有更多武汉样本进行基因组测序的话,可能在溯源方面可以找到更多的证据,比如说找到H13和 H38单倍型,可能可以帮助找到病毒来源。
“病毒是不断更新换代的,根据这篇文章的研究报道,美国携带H38单倍型的病毒患者有过武汉期间的旅行史和武汉地区密不可分。且病毒确诊病例在美国的基数比较小,病毒扩散得比较慢,因此病毒更新换代也慢,因此找到爷爷辈的单倍型也不奇怪。最关键的问题是样本量太少只有93份病毒样品,且样品采集时间较晚,这是影响分析结果最重要的因素。”赵序茅如是分析。
鉴于此,论文研究团队提出,如果能在武汉其它医院早期的病患检测到这两种单倍型,将对于寻找病毒来源非常有帮助。
对于武汉为何会成为疫情主要爆发地,而较早出现爷爷辈单倍型的广东则相对较好?
赵序茅分析:一来流落到广东的病毒量较少,二来地方发现后采取了相对严格的应对措施。反观武汉,病毒种群大,前期没有及时有效采取更严厉的举措,这就导致感染的人越来越多。
除了这篇中科院的论文外,台湾节目中有关嘉宾将新冠病毒源头追到美国的另一依据,是一则“美国流感死亡1.2万人,其中有很多可能死于新冠肺炎”的相关消息。
对此,赵序茅认为,这种没有数据依据的推测可信度不够。他说,虽然新冠肺炎和流感的临床症状有一定的相似性,且两种都属于RNA病毒。但是这是两种不同的病毒,没有亲缘关系,且流感和新冠肺炎的检测方式也不同。“人类和流感病毒打交道的历史悠久,对流感的检测远远比新冠病毒成熟,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流感快速核酸扩增试验就可以判断。因此,误判的可能性不大。”赵序茅称。
事实上,就在当地时间28日,世卫组织专家表示,目前尚无法确定新冠病毒源头。世卫组织卫生紧急项目技术主管科霍夫表示,要确定导致人感染新冠肺炎的中间宿主动物,还有很多要做的工作。目前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正在积极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