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敬之

什么湖湘学，什么是湘学，什么是湖湘文化，何谓湖湘文化精神与湖南人精神，如此等等，在蔡栋编选的《湖湘文化百家言》中，都有了一个鲜明的解读。近百篇文章，洋洋五十余万言，把人们的认识和理解，一步步引向、接近了湖湘文化深处。

曾经的岁月，给湖南打上了蛮夷的标识，世人的眼光对孔孟之道、黄河文明、北方文化、中原文化等倾注的力度，也相应地重于对老庄学说、长江文明、南方文化、湖湘文化等的珍视。但，兴盛于南宋时期的湖湘文化一脉，依凭所取得的成绩，在中国哲学史、中国学术思想史上，都有着重要意义。

对湖湘学的地位与影响，历来不乏赞扬之词。南宋后期理学家真德秀在《劝学文》中谈及湖湘学源流，声称“窃惟方今学术源流之盛，未有出湖湘之右者”。黄宗羲在《宋元学案》的“武夷学案”、“衡麓学案”、“五峰学案”、“南轩学案”、“岳麓诸儒学案”和“二江诸儒学案”中，对湖湘学派数十人进行列传论说，赞誉：“湖南一派，当时为最盛。”晚清大学者梁启超在《儒家哲学》，现代思想家侯外庐在《宋明理学史》，对湖湘学派及其学术思想，亦多有激赏话语。近些年来，不少学者重新思考了湖湘学，尽力挖掘其中的优秀之处。

湘学与湖湘学，不能等同视之，而是包容关系。它是介于湖湘文化与湖湘学之间的一个叙述概念。湘学作为学术观念形态，是湖湘文化的精神内核，为学界称为“核心湖湘文化”或者“狭义湖湘文化”。它是中国传统学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和比较深厚的历史传统，是一门思想性、学术性都比较强的学科。这一论点，已得到了湘学研究界的普遍认同。

当代学者和专研机构，对于湘学的研究力度，日益加大，眼界开阔，在继承和创新之间，成果迭出。有学者强调：湘学是儒学地域化的产物，真正形成于中国学术文化发生重大变迁的两宋以后，包括历代湘人所创造的学术思想，以及外籍学者在湖南所形成、提出的学术思想，其中原道意识源于荆楚文化及湖湘之地流寓学者的思想源头，同时多受两宋儒家的学术形态影响。此一观点提出，基本廓清了人们对湘学的旧识，因为人们往往将唐宋以后湖湘地区的学术思想、学者群体与知识传统称之为湘学。也正是由于有了这样的的理解，对于人们真实认识湘学，有了一个准确把握。

较之于湖湘学与湘学，湖湘文化是一个涵盖面非常广的概念。诸多专家普遍认为，湖湘文化是指两宋肇始建构起来并延续到近现代的在湖南省区域范围内的地域文化，不仅指作为观念形态的文化，而且还包括生息在湖南这个特定环境中的人民，所创造的一切物质的和精神的文化成果的总和，涵盖了整个湖南地区的文化发展及其总体上所呈现的文化形态。湖湘文化是一个动态发展的、历史的概念，上接屈原为代表的楚文化传统，中经宋代湖湘学派，继由明末清初大思想家王船山承接发展，到近代，始终以儒家思想为核心进行理学型文化思考与发展，产生了一代又一代诸如魏源、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谭嗣同以及毛泽东等时代精英、大才。

包括湖湘学、船山学、近代湘学等在内的湘学，一直是湖湘文化研究者们不会绕过也不能断裂的研究主体。可以说，掌握了湘学，他们就抓住了湖湘文化的研究重心与主要实体。而湘学这一思想性、学理性鲜明的学科，也为研究者们提供了鲜实有效、取之不尽的丰赡资料。能有如此明确的思考对象，掌握了这样丰富的探索内容，深入地观照湖湘文化精神和湖南人精神，就不用担心不会深刻了。

正是由于有着湘学与湖湘文化的博大精深、多姿多彩，湖湘文化与湖南人也在不断坚持与坚持之间，有着自身特有的精神。湖湘文化精神主要表现在心忧天下、敢为天下先、经世致用、实事求是等方面。传统儒家的内圣外王理念，被糅合在性理哲学与经世学说之中不断创新出彩，滋养诸多湘人把小我修养和大我事功统一起来，实现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及忧乐家国、成就正道的操守。困守于瑶峒四十载不出的王船山，推出数百万字的皇皇大书，为湖湘文化燎原了经久不灭的圣火，让人看到了湖南人的霸蛮。虽对两千年建专制与腐朽清王朝效尽愚忠的曾国藩，不能尽意恭维，但其用兵上屡败屡战，研学上远绍旁搜，给湖湘文化增添了历久弥新的史实，诠释了湖南人的灵泛。受湖湘文化影响的毛泽东，为了民族的前途、民众的幸福，果敢提出“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直至胜利而坚持不懈，以崭新的中国和面貌，塑造了湖南人的潇洒。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端赖于湖湘文化精神的熏染，也进一步丰富了湖湘文化精神。

湖湘文化十杰

而湖南人精神，则具体体现在历代人物救国家危亡前仆后继、为民族发展奋斗不已方面。“无湘不成军”是湖南人声震九垓的荣耀，“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是湖南人振兴中华的首创，“敢叫日月换新天”是湖南人惊天动地大手笔，“能吃辣椒会出书”是湖南人扬眉吐气真风采。晚清理学经世派陶澍、魏源一辈，推行洋务新政的湘军大臣曾国藩、左宗棠之流，外交史上不卑不亢为国增光的郭嵩焘、曾纪泽、蒋廷黻等，无一不是湖南人精神的体现者。清末民初的湖南人谭嗣同、陈天华、杨毓麟、易白沙的死，也是见证湖南人任侠豪迈的英气行为，不然怎能引得后来伟人周恩来写下“难酬蹈海亦英雄”，以示赞誉与钦敬。冲破罗网，自由创造，既是谭嗣同们的真实写照，也是所有湖南人的大写意，湖南人霸蛮但非野蛮，灵泛而不失智勇，潇洒的行为，果敢的风度，一切的一切，都在太阳底下昭示着伟大与不平凡，他们骨子里的湖湘文化精神，也一直激励着他们的卓立丰采。

多年来，许多学者、专家致力于为湖湘文化发展鼓与呼，立足于传统文化的弘扬，着眼于经济全球化的新时期，熔铸现代人的意识、集中使命感的眼光，认真审视湖湘文化的现时代价值，努力为当代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经济建设、道德建设，提供传统文化意义上的营养，积极为生态伦理、和谐人居、时代特征、内在涵蕴以及市场经济条件下的道德激励、伦理教化等方面作了理性的思辨。每年湖南以及全国出版社、报纸期刊上，所出版、刊发的湖湘文化研究性著作、文章，一时难以统计，着实是湖湘文化发展的喜事、幸事。

研究传统文化、地域文化，希冀激励当代人的自豪感，但，在更多的层面，应该是扬长补短，正视不足，展望将来，这是一份操守与责任，以期在今天和明天，切实地创新思想文化的真实价值与普世功用。新文化建设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中之重，如何孕育和发展与时代相称的社会主义新文化，是时代对文化工作者、思考者的要求。

蔡栋编选《湖湘文化百家言》，就是希望具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基调，来研究一种湖湘文化。其思考的角度、反映的尺度，尽最大可能地避免了千篇一律，将此作为一件有时代意义的事情做成、做好。他从近千篇稿件中，遴选出如今让读者所能读到文字，心里只是想着如何使得所收的稿子，既有思想性、知识性，又有可读性、耐读性，使人读了真能有所获。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对于湖湘文化专业化的知识，《湖湘文库》的其他书籍已作了最为充分的推出；而《湖湘文化百家言》，只是追求湖湘文化的普及化，所服务的阅读对象，是包括研究专家、普通读者在内的极大化读者群。但，同时也注重了学术性的考虑，这是对于湖湘文化性质、品味与价值的最大补充。所收的文章，于当下湖湘文化研究，有着鲜明的代表性，仅是对于以后的湖湘文化思考，也将是鲜活而实在的资料。

《湖湘文化百家言》的内容，分为七个板块：第一部分，节选了自辛亥革命前后起，近现代风云人物诸如黄兴、蔡锷、杨毓麟、杨度、蔡元培、陈独秀以及钱基博、李肖聃、谭其骧等对湖南及湖南人的评价性文章。第二部分，收录了近30年来继承了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学术传统，研究湖湘文化的源流、发展、价值和意义的代表性文章。第三部分，主要是当代以湘学作为主体研究对象的重要文论。第四部分，所选入的文章，以不同形式的个体研究，不拘一格地把湖湘文化不同时期代表人物和事物作深化性探究。第五部分，选择了有关海外人士研究湖湘文化、研究湖湘文化在海外的文字。第六部分，收有对湖湘人才群所表现出的保守、封闭、虚骄等一系列不足，进行理据充分的审视与反思的主要论文，湖湘文化有“扬”有“弃”，才能做好批判性的继承与创新而与时俱进。第七部分，择取了有关朱汉民、易中天、陶用舒、林河、袁南生、李铎的湖湘文化访谈。

文化是人创造和传承的，为湖湘文化注入时代新内涵，更是离不开人感情与理性互补的审美活动。离开了人的记述，就无所谓文化的张扬与流传。审视和反思湖湘文化的演化，理性地研究或预见会对当时的社会或日后的历史产生或大或小的影响，对于纵深发展湖湘文化，大有裨益。

《湖湘文化百家言》裒然成集，璨然问世，但愿能进一步导引更多的人很好地走近湖湘文化，正确地把握湖湘文化的意义，认识湖湘人物的价值，能动地创造与弘扬新时期中国和谐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