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前,中国有过一次航海,发生在秦末。
此次航海,若以欧阳修诗中所言,那游仙之船,承载了中国先秦时期的先王原典,而不久,中国就发生了焚坑事件,幸亏徐福带它飘洋过海,原典逃过一劫,从此却在中国失传。
徐福走时,带走了先王原典吗?《史记》没有说,《淮南子》也没说。汉初时,立国以黄老之术,其次为周孔之教,故儒之经典,既不“经”,亦非“典”,连太史公也没往它投一眼。这表明,儒家文献的经典地位,在“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并不存在。而且焚坑以后,儒家文献,虽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幸存者已是支离破碎,也只能采取抱残守缺了。
于是,汉儒对这些残缺的文献,进行整理和改编,使之重登国家意识形态的台面,到了汉武帝时,终于取得成功,以其独尊地位,开显其经学样式,以其形成于本朝,故称今文经。
今文经,适用于汉代“今上”意识形态,却难以号召儒林士众并说服儒学传统,盖因其来源不一,且真伪难辨。
若据往而言之,自先秦时,孔子一死,就已“儒分为八”,此后,儒门由分化而异化,以至于荀子《非儒》,其弟子李斯、韩非,转入法家。秦统一,设博士,儒者竞聘以参政议政,然焚坑又起,不得已而走向革命。汉初,革命成功,儒者继续革命。革谁的命?革了秦朝的命这显然还不够,还要革秦制的命,汉初儒者遂与国策逆行,要革“汉承秦制”的命。
孔子为汉家立法,儒者行之,各以其师法家法。然其根本,则欲“法先王”而原典缺失,只好凭借后王权力,故所谓“独尊”者,非原儒之术,乃今文经学,实为“法后王”也。
后王者,今上也。今上失德,呼唤先王。先王不再,但求原典。原典已失,难免衍生,故西汉末年,由刘向、刘歆父子倡导,兴起古文经学,与之相应,则有王莽新政以及接踵而来的禅让与革命,而终归于还政,一通折腾,分化出西汉、东汉。
若从这样一个历史的背景上来看,一如欧阳修诗云“徐福行时书未焚,逸书百篇今尚存”,而且“令严不许传中国,举世无人识古文”,以至于“先王大典藏夷貊,苍波浩荡无通津”,我们就知道,徐福东渡是中国思想史上一次多么重要的事件。
其东渡,以游仙为名,以方士自居,这就使他成为了秦汉之际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位失踪者。若他真的带走了儒家的先王原典,那他就不但是方士,而且还是儒士。当时,方士与儒士,有一体化的趋势,还真是不好区分,要不,方士得罪了皇帝,何以将儒生坑了,还不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也就是说,他们一体两面,谈长生不死,他们是方士;参政议政,他们又变成了儒士。以此来看徐福,他应该也有两面,有方士那一面,还有儒士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