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101年6月3日晚上起,苏轼(世称苏东坡)断断续续一直拉肚子,无法安稳睡眠。痢疾这种病最折腾人,一方面胃部胀闷,吃不下东西;另一方面勉强吃点东西,又会腹泻不止。加上天气湿热、水边蚊子众多,他们一家住在船上有诸多不便,难以安睡。苏轼爱看医药书籍,在黄州、惠州、儋州都是自己给自己开方子看病,所以他没有找医生,自己配药治疗。
【明】朱之蕃 临李公麟画苏轼像轴(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苏轼自觉身体越来越虚弱,知道命不久矣。6月15日,他让船工撑船往常州走。月底,船只走到奔牛埭时,友人钱世雄前来迎接,这时苏轼已经躺在病榻上多日,只能慢慢撑着坐起来与他说话。苏轼的船只抵达常州时,运河两岸有成千上万民众围观。他戴着小冠、披着比较凉快的半臂(类似今人的半袖背心)坐在船头,见到有这么多人围观,他想到《世说新语》中“看杀卫玠”的典故,回头对同船的朋友开玩笑说:“这是要看死苏某吗?”
苏轼一行人住在顾塘桥边孙家的房舍里,钱世雄几乎每天都来探望苏轼。7月5日后,苏轼精神尚可,每天与钱谈论往事及在海南写的诗文,时常说笑。他听说常州许多天没有下雨,天气干旱,便叫人拿出自己收藏的黄荃绘制的云龙图悬挂在中堂,每天夜里上香祈雨。以前他当知州时,经常向各路神灵求雨,至今还保持着这一习惯。趁着天热,他还让家人、仆从把自己收藏的画作拿出来晾晒,自己也能大略看看。
地方官绅听说大名士在本城,纷纷馈送礼物、药物,苏轼一概拒绝,只接受了钱世雄带来的饮料“和饮子”和蒸制的小点心。他吃不下饭,特地写短信告诉钱氏以后不要再送东西。
一天,苏轼觉得精力尚可,便最后一次给皇帝上表,说自己“百病横生,四肢肿满,渴消唾血,全不能食者,二十余日矣,自料必死”,请求“特许臣守本官致仕”。他这时的官位是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他听说有认识的官员生病以后请求致仕,之后病就痊愈了,心中也希冀上书请求退休后病能好些。他还撰写了一份《遗表》,叙述自己的经历和对朝政的建议,只有极少数亲友和道潜看过草稿,但他考虑之后,觉得里面的话可能会给亲友招来麻烦,于是嘱咐儿子烧毁文稿,自己死后也不要递交朝廷,还特地写信嘱托道潜不要外传和刻石。
7月12日,苏轼的精神稍微好转,能够提笔写字,于是给米芾写了一封信,还书写了以前在惠州所作《江月五首》赠给钱世雄,次日又书写了《跋桂酒颂》赠给钱世雄,报答他的照顾。苏轼听说以前有交往的故人朱行中在广州知州任上贪图钱财,引人非议,就以梦中作诗的名义,写了一首《梦中所作寄朱行中》寄给他,劝说故人不要贪图财宝。
14日,苏轼的病情突然加重,晚上一直发热,牙齿之间流出许多血丝,到第二天早上才稍微好点。他感到全身疲惫,认为这是“热毒”导致的病症,所以让人用人参、茯苓、麦门冬熬煮具有清凉作用的浓汁服用,停用了其他药物。他想如果这方子还治不好自己,便不必再费事,这是上天的意志,不是人能改变的。
苏轼的病越来越重,躺在床上难以呼吸。晋陵县令陆元光听说后,急忙送来自己家的“嫩版”(类似躺椅),让他躺在上面,呼吸这才顺畅了些。钱世雄还托人从杭州觅来一包“神药”,但苏轼拒绝服用,觉得药物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处,静待离世就好。
18日,苏轼感觉自己不行了,让三个儿子在旁侍候,交代完后事,他安慰儿子说:“我一生没有恶行,死后必定不会堕入地狱,你们千万不要哭泣,这会造成因果,让我无法安然离去。”